Kaylala

下午四点，太阳移动到西边的天空，渐渐有了下沉的趋势。温度不复正午时的炙热，还原了盛春应有的暖洋洋的感觉。步行街上的路人大多穿着休闲衬衫和长裤，让皮肤隔着薄薄的布料接受日光的法式烘烤。空气中混杂着清新的花香和草木生长的味道，掩盖了机动车刺鼻的尾气，让漫步在纽约街头成为了一种享受。

 

Steve选择了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天气里出门采买，而不是无所事事地坐在阴暗的房间内发霉——那太辜负这难得的春光了；但他又没有心情好到去绿意盎然的公园里散步，陪小孩子做游戏看老人下棋什么的。事实上如果让他给今天的心情打分，从一到十，十代表最高的话，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天气也只使得分数在五六之间徘徊，合适的行程仅有去给空荡的冰箱加点材料一项。

 

Steve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在砖块铺就的人行道上往回走，他一步能迈过七块窄砖，即使手里的东西重得能把一位中年家庭主妇的胳膊累断。今天他穿的又是那件老土的格子衫，他们说这让他看上去老了十多岁，但是Steve还是不舍得扔，毕竟它透气又舒服。

 

他想起了左手拎的冻鱼还有右手的冻酸奶，正确的做法是加快步速赶紧回去把它们喂给饥肠辘辘的冰箱，在固态水被阳光蒸成气态前。可Steve还是走得不紧不慢，带着慵懒感的下午时光仿佛抽走了他一半的力气，让他对户外甘甜的空气格外渴求。

 

转过街角，只剩下不到100米，毫无艺术美感的Stark大厦差一点就要用庞大的身躯挡住西斜的太阳，迫使匍匐在脚下的住宅楼过早地迎来黄昏。Steve就住在这些楼中的一幢，和其他居民一样准时在六点钟端着咖啡到阳台上去看被余晖照得金光闪闪的大厦，一边吹着晚风一边等顶楼那个大大的字母A亮起白光。

 

全纽约州最先亮灯的地方就是这座私人建筑，所有者便是世人皆知的钢铁侠。他创造的智能管家能够监测日升日落，并于夜空中第一颗星开始闪烁的瞬间为巨大的招牌供电，先于那些罔顾黑夜降临，只知准点亮起的路灯。

 

从任何小的细节里都可以窥见一个人的性格，起码Steve是这样认为的。

 

他把画板架在阳台，这样等待的时间里也有事可做。放颜料的抽屉里摞了一沓Stark大厦的炭笔素描，像达芬奇的鸡蛋一样日趋完美，但Steve画得最多的，却是某个人的眼睛——每张素描纸上都画得密密麻麻，被他夹在睡前阅读的书页间放在枕边。他私以为不将那人的五官全部描摹出来便不必承认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是谁，可是没用，那双独一无二的大眼睛早已彻底将他出卖。

 

到如今Steve已经释然了，喜欢就是喜欢，找不到理由就别再徒劳，他可以住在那人邻街的地方继续独自生活下去，从不考虑将这份感情说出口。

 

Steve看到了自己的那栋楼，在围墙的另一边。平常他不想绕远就会双手一撑翻过去落在松软的草坪上，但今天显然是不可能了。他边往前走边侧头向围墙里张望，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种了许多他叫不上名的花花草草，现在正处于长势旺盛的时期，每天早上都有个不怎么专业的园丁推着除草机歪歪扭扭地修剪。这个角度望去，光鲜亮丽的Stark大厦仿佛与他平庸单调的房子紧密相贴，像王子与灰姑娘在宫殿台阶上的对视。然而现实却是：两者间不仅隔了一条四车道的宽阔马路，还隔着截然相反的生活圈。

 

他的复仇者朋友们，Clint，Natasha，Bruce，甚至是神龙不见尾的Thor都住在那座大厦里，Tony的大厦里。这个小胡子男人不止一次或正经或开玩笑地埋怨Steve为什么他不肯搬进来住，害得Stark大厦迟迟不能正式更名，而不知如何回应的Steve每次都只能尴尬地笑笑逃避这个话题。

 

他的朋友们入住大厦的过程都很离奇：Bruce是被先进的设备不知不觉拐进去的，Thor是因为他只认识纽约这一个地方，Clint据说是相中了休息室的电视死皮赖脸不走了，而Natasha，Natasha想住哪就住哪，没人敢反对，更何况大厦里还留着她在Tony身边当助理时的卧室。

 

他们都有个恰当的理由，而Steve却什么都没有，除了需要一个家以外。

 

他没有Clint的厚脸皮能自顾自住进别人的地盘，至于Tony，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家都搬来了Steve也不会例外，便没费那个心思去邀请。就这样一切都错过了最佳时机，等Tony终于在某次晚餐意识到一个重要人物的缺失，Steve已经在外面找好了房子。

 

一听说大厦对面的小区里有个一室一厅的空闲，Steve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事实上，这里的条件并不太好，下雨时天花板会渗水，潮湿的日子里墙壁会发霉，唯一能晒到太阳的时间还是在下午两点以后。但Steve喜欢这里，喜欢柔和日光轻拍在脸上的温暖触感，喜欢从窗口向大厦顶楼眺望，这样的日常，多多少少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生活的气息。

 

他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行道树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像涂上了颜色的黑白老照片。

 

复仇者们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的住址。毕竟每次一有情况需要集合时，Steve总是来得飞快，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偷偷在Tony的地下车库里安了家。Steve不好意思说我就住在你们对面，等他意识到自己对队友的异常情感后就更说不出口了，好在众人十分贴心地尊重了他的隐私。

 

放在裤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半秒后却没有铃声响起，Steve知道是谁了——只有一个人的来电没有音乐，因为他从没有打来过。

 

这部手机是他送给Steve的。“Stark Phone，世界一流。”他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流露的骄傲Steve至今历历在目，但他从没打来过。有什么想说的话，他总会一股脑攒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像糖豆一样噼里啪啦往Steve身上砸——“你穿着接受采访的那件衣服土爆了，行行好Steve，你不适合灰绿色。”“你去没去我推荐给你的那家餐厅，没去？没去就对了，它前两天因为食品安全问题倒闭了。”“Fury让我告诉你去拿战损报告，不过我提前声明大件都是Hulk干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从来都没给Steve打过电话，可能以为这位九十多岁的高龄老人不会使用触摸屏吧，谁知道呢。但其实Steve已经会玩Twitter了，他建了个不起眼的小号关注了一众复仇者们，和其他普通粉丝一样。

 

他把手里的袋子都放到地上，掏出手机，带着一丝紧张接通了电话——

 

“Tony。”

 

电话那边明显顿了一下，没料到还没说话就被认出来了。他哼了哼，再次开口时带着点思路被打断的恼怒感。

 

“你在哪呢Steve？”

 

“在家。”他下意识说了谎，却不知道为什么。

 

恰好这时一辆跑车从他身旁呼啸而过，车轮碾轧马路的噪声甚至盖过了Steve自己的声音。

 

可想而知电话那端的人一定是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我第一次知道你有睡马路的习惯。挺有意思的，每当你以为已经了解某人，他们总会猝不及防地再给你来个万圣节惊喜。”

 

“呃，我是说我在回家的路上。”Steve连忙改口。

 

可对方偏抓住这个梗不放，“告诉我，露天卧室是什么感觉，我一直想把大厦改造一番，你知道Stark出品的东西不能和——”

 

“Tony，”Steve忍不住打断了他，“你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那边沉默了两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进来跟我们一起住。”

 

Steve深吸了一口气，“我说过我习惯一个人住了，你不用怕我感觉被冷落，我一个人挺好。”他低头用脚踢着砖缝间的石子，一下，两下……

 

“谁怕你感觉被冷落了？”Tony拔高了点音调，但下一秒又降了回去，“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怕你感觉被冷落了？”

 

Steve轻笑着把石子踢进一个小土坑里，“我猜我比你想象得要更了解你。”

 

Tony咕哝了两句什么，被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覆盖。“不管怎样Rogers，你都得搬进来。如果有必要，我会动用我的钢铁军队。”

 

“为什么？”Steve搞不懂他今天怎么这么执着。

 

“为什么？”Tony被气笑了，“Huh，让我想想，可能因为你就住在我大厦对面，基本他妈等同于住在我的地下车库里了，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充分呢。”

 

Steve觉得自己噎住了，“……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我猜我比你想象得要更了解你。”他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你信不信，我不仅知道你住哪我还知道你现在在哪？”他故意在语气里加了点挑衅的意味。

 

“怎么，你还在我身上装了监视器不成？”Steve自然是不信。

 

“转过来。”

 

这句话同时在Steve的左耳和右耳响起。

 

他一时有些晃神，直到电话那端传来忙音。

 

空气在Steve身边打了个旋，拖着他的身体转向来时的路，然后欢快地溜回了褐色的枝桠间。

 

Tony就站在他10米开外的地方，笑着冲他扬了扬手机。夕阳给他半侧脸颊镀上金辉，就像Steve偷偷画的水彩画被赋予了生命。那双焦糖色的大眼睛没有隐藏在深色墨镜后，而是闪烁着阳光，直直望向对面的人。

 

Steve看着他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挤入树下的阴影中，没有了自然光捣乱，这回他终于能看清Tony的双眼。但奇怪的是，他看不懂那其中深埋的情绪。

 

Steve突然有种想把一切都说出口的冲动，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就像所有的肾上腺素都汇聚在了胸膛刺激着心脏剧烈地跳动，让炽热的血液翻滚到全身熨烫着皮肤。

 

他的表情肯定变得欲言又止。眼前的人似有所感，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Tony，我——”

 

喜欢你。

 

然而他还是没说出口，没有缘由。

 

那人双眼中的星芒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瞬。

 

“没什么。”Steve甩甩头，想把刚才的躁动赶出脑海，“你怎么到这来了？”

 

Tony的情绪收敛得比Steve还快，他风平浪静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先前的期待。

 

他朝路边自动驾驶的汽车努努嘴，又伸手拍了拍Steve的肩膀——

 

“我来接你回家。”

 

 

 

坐在副驾驶的Steve用余光偷瞄着身旁人戴上墨镜的侧脸，风呼呼灌进敞篷车里，吹得Tony的发梢恣意摆动，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不拘一格却又细致体贴，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是Steve生命里最好的事情。

 

他坐正身体，直视眼前开阔的柏油马路。

 

今天天气终归是极好的。

 

Steve心想。

 

感谢Tony给了他一个家。

 

下次，换他来主动。

 

一定。

 

 

 

End

以上就是迷弟Steve仰望高端玩家Tony Stark的日常